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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未來計畫跟願景、夢想不同－－脆弱與反脆弱】

　我最近老是聽到「未來計畫」這個詞，面試常常問的就是「你對未來有什麼計畫？」計畫，計畫個頭。他們都沒想過，所有進來的員工當中，有幾個人（包括問出這些問題的人）現況是按照自己當初說的未來計畫走的？也就是說，他們的計畫有幾個是有效的。事實上，應該說，他們的預測有幾個是準確的？他們不知道所謂的未來計畫其實是預測。我對這類問題最想問的就是「請問您，近五年當中每一年的計畫，可有曾計畫到今天在我面前與我面試？」我敢打賭，五年當中沒有任何一年預測命中。

　既然知道預測的準確度低成這樣（0％，事實上），為什麼他們還是想聽「未來計畫」。因為，這聽起來「可信度很高」。這是人類大腦被設計成這樣，生理上的偏誤（bias），就像磅秤沒稱重時多或少個幾斤一樣，這是內建的誤差。有統計數字跟研究顯示，對知道更多預測事件的資訊，預測的信心就越高，但實際上預測準確率沒有提高。我們聽到越多的「未來計畫」，對預測（當然，他們不知道這是預測）「他未來會待在這」的信心就越高，於是就會認為錄取他是對的。實際上，準確率沒有提高，證據就是錄取進來的人應該都是基於同樣的想法， 但依然有人離開。

　有個理論叫錨定（anchoring），先告知你一組數字，然後請你猜測某個統計數據（例如城市人口數）。結果數字大者，猜測的數據也都偏大，反之亦然，即使人們知道兩者完全沒有關係。這是人類的偏誤。但是糟糕的不是我們知道有這個偏誤，糟糕的是我們不知道我們有這個偏誤。於是，大家喜歡聽人家信心滿滿地談起「如果我進了這公司，我將會如何如何……」並且認為這樣的人比較可靠。嗚呼。

　讓我說，我要說這跟報明牌沒有兩樣。想像以下情境，一個人坐在面試桌前，信心滿滿地跟你談五年後他會如何如何。或者一個人坐在面試桌前，拿出一堆有數字的紙，信心滿滿地跟你說起了下期樂透彩會開幾號。我們都知道後者不可信，但是為什麼我們會傾向相信前者？他的五年計劃真的比較可信嗎？還是說，那只是因為他的很有信心（信心個頭）而讓人想相信而已。我要說，以一個人的「未來計畫」當錄取的憑據，就跟聽人家報明牌然後簽樂透是一樣的，結果並沒有比較好。

　嗚呼，領域相依這個人類的另一項偏誤：換個領域就完全不懂相同的概念，出了教室認不出路上的上課內容。這偏誤讓我們可以不相信別人報明牌的同時，相信一個人的「五年計劃」。請注意我強調的是「同時」這個字眼。

　讓我再說一次，計畫，計畫個頭。事實上，他們口中的計畫是預測，而預測並沒有隨機應變的空間。計畫的功用，是拿來隨機應變用。引用麥特的概念：「戰爭，在開始之後就脫離原先的計畫。所有偉大的將軍都是因為他們可以應變計畫之外的變數，並且應變得好而取得勝利，而不是因為他們制定的計畫成功。」（引自《時光之輪》系列）

　現在講到願景及夢想跟預測不同。不同在哪？不同在於不確定。預測是確定的，但願景跟夢想是不確定的，沒有一個願景，或夢想是確定於某年某月，我將成為一個OOXX。願景跟夢想都只有方向，沒有行程。這保留了不確定性，也因此具備了抵抗變動的能力，更精準地說，具備從變動中得利的特性－－反脆弱性（antifragile）。

　英文語系沒有與脆弱相反的形容詞，所以只好用反脆弱（antifragile）。脆弱不喜歡波動（家族），會因波動受到傷害。而反脆弱應該要相反，也就是因波動得到利益。想像一個脆弱包裹，「脆弱，請勿碰撞。」那麼一個反脆弱包裹應該是，「反脆弱，請碰撞。」而且越碰撞越強。

　漢文化的人們很早就發現到這個概念，也有個形容詞，就是以前的「強」跟「弱」，後代添加上的「堅強」、「剛強」等等形容詞，變成強固性（robustness）居多。強固性是不受波動影響，不因波動（家族）傷害或變強。

　具強性的人，強者。他們有願景、夢想，踏上這段路，他們視事件（波動家族）為挑戰，在這些事件當中成長（受益）。在過程中是隨著時間（波動家族的來源）變更強。強者可以創傷後成長，而不只是創傷後傷害。許多留下來的話都藏著反脆弱的影子，「歷久彌堅」－－隨時間受益。「行拂亂其所為…，增益其所不能」、「越挫越勇」－－從混亂（波動）中受益。

　這就是夢想與願景跟計畫（事實上，是預測）的差異。夢想與願景具備可修補性，可以在過程當中自我修復，並且成長，而且具備選擇權，可以在各種事件（隨機性）當中理智地選擇自己的方向。然而，夢想與願景本質上就是不確定性的，所以聽起來不怎麼可靠。於是，我們傾向於不相信這類回答，認為回答這種答案的人不可靠。嗚呼，沒人會相信，不確定反而比較可靠。我沒有統計數字，但我敢猜測，職場上有夢想的人通常比有計劃的人待得久。嗚呼，現今職場卻不想要這種人。

　不確定反而比較可靠，跟確定反而不可靠的對比。讓我想到一個故事，有一個愛向人問路（不確定）的人，還有一個喜歡依賴網路地圖導航（確定）的人，兩兩開車來到不認識的地方問路。前者問了人，得到的回答是「大概那個方向」，他沿途問路抵達目的地。後者使用他喜歡的網路地圖，開車來到一座吊橋前，導航上顯示「走過這座橋」，於是他看著吊橋發呆不知所措。